主题词: 词 语篇 衔接 连贯
一、引言和词的定义
根据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的理论,词并不是概念的符号性的语言对应物,“而只是一个形式,一个具有一定模型的东西,按照本语言的特性所能允许的程度,把完整思维的概念质料包括得多一点或少一点。”它可以包括一个基本概念或一个主体概念或一个抽象概念或者几个概念合并起来的复合概念。词的成份可分为“基本成份”和“语法成份”。前者相当于我们常说的词根、词干;后者是指各种人称、复数、时间、条件的词尾和词缀。词是形式单位而不是功能单位。
二、英汉词义结构模式的比较
在英汉两种语言中,词义相同或相近的词汇在结构上却可完全不同。例如:表示“唱”的概念,英语的词有sing(唱),sings(他唱),singing(正在唱),sang(过去唱),singer(唱的人)。除第一个sing外。在某种意义上,后面四者代表从基本概念发出的复合概念,所以它们包含着一个基本概念,主体概念(sing),还包括另一个抽象程度更高的概念——关于人称、数、时、条件、功能的或者其中几个合并起来的。一个笼统的“唱”被注释成几个具体而明确的唱。相反,汉语的“唱”的概念,则一字多用,不论你唱、我唱、他唱、还是此时唱、彼时唱,在结构上“唱”字始终词形如一,毫无变化,虚涵数义。因为汉语唱字中没有“根本成份(sing—)”和语法成份(如—s,—ing,
—ed)之分,没有主体概念和附属概念之别。它们合而为一,界限模糊,所以具有不同人称、时间、复数的“唱”在形式上完全相同,没有区别。
关于英汉语的词义结构,若用数字公式表示,英语的词义结构公式为:Sw=A+(b),(其中:S代表词义,w代表词项,A代表“根本成份”,(b)代表“语法成份”。b亦可为0即语法成份暂缺。)汉语则为Sw=A,(其中:字母的代表含义同前文。)当前面的公式转换为Sw=A+(0)时,例词为sing,当它变为Sw=A+(b)时,例词为singing,sings。它还可进一步变为Sw=A+B时,例词有fire—engine。而后面的公式为Sw=A时,其中A表示单音素组成的单音节词,如天、地、人。当它为②Sw=AB时,其中AB为两个音素组成的双音节词,如流连,朦胧,逶迤。③Sw=ABC…N,表示两个以上音素组成的多音节词,如巧克力、可口可乐、英特纳雄奈尔。两个词义公式相比较,英语语义成份多而细,汉语语义成份则少而略。
不仅如此,英汉语在词义上存在的上述差异在词组里同样存在。众所周知,词素组成词,词构成词组,词组又称“短语”,它是大于词的单位。从语言的本色和个性看,英汉词组在语义结构上恰好相反,英语词组语义结构的走向为Sw=A+(b)Þ(分解成)Sw=A+B+(b),例如:
collector=collect+orÞticket-taker=ticket+take+r.)。语词结构成份具有一到多的特色,语义具有精密明确的风格。而汉语词组语义结构的走势逆向而行,Sw=A+B+C®(缩减成)Sw=AB+C,例如:中国语言文学系=中国+语言文学+系®中文系=中文+系,词组结构成份具有多到一的特色,语义具有简洁概括的风格。对此,下面我们再举数组在语义上同义或近义,但结构形式上却相异的词或词组来说明。
先看看英语的几组词和词组,例句从略。
例1,动词类:由Sw=AÞ(分解成)Sw=A+B+C
①change=make a change ;criticizeÞcome under criticism.
②answer: Þin answer to ;hope: Þin the hope of
说明:单个动词变为动词词组。
例 2,副词类1:由Sw=AÞ (分解成) Sw=A+B+C
①early: Þas early as ;②many: Þas many as
副词类2:由Sw=A+(b) Þ (分解成) Sw= B+A
①generally: Þin general ;②economically: Þin economy
例 3,介词词组:Sw=A+B+(b) Þ (分解成) Sw=A+C+D+E+B+(b)
in words: Þin the choice of words.
其次,再看看汉语的词和词组,例句从略。总的公式为:Sw=ABLN®(缩减成)Sw=ABL(N—n),其中小写n表示缩减词的个数从1到n不等。
例 1 ①信函®信 ②行走®走 ③妈妈®妈
说明:口语化的缩减
例 2 ①经济委员会®经委 ②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三好
说明:专有名词类和口号类的缩减
例 3:用来表示“闹得人人皆知”和“终于真相大白” ®水落石出
不言而喻,从例1到例3,在语义上,各种结构的动词短语和介词短语就是英语精密明确,词丰义微的显著表现,汉语书面语的口语化和历史典故和古代流传等的成语化则是汉语的模糊概括,词约义富的典型反映。\语的精密是由英语将一化多而来的,即词组的整体概念被分解为根本成份和语法成份或者是基本概念,附属概念,抽象概念的多种排列。而汉语的概括是汉语将多化一而来的,即词组的整体概念就是主体概念或根本成份,结构形式上没有黏附词的附属概念或抽象概念,但语义上都可蕴含这些言外成份。
三、语篇的定义和英汉语篇结构模式的对照
根据黄国文的《语篇分析概要》的定义,语篇通常指一系列连续的话段或句子构成的语言整体。它在交际形式上,既可为独白,又可为对话;在篇幅的长度上,短者可为一句、一首诗,长者可为一篇、一卷。衔接和连贯是它的两大重要标记。语篇的衔接依靠语法和词汇两大手段实现,它的连贯则倚重逻辑推理或直接判断。又根据霍尔(Hall)的理论,高语境的交际或信息传递是在外在环境或个人体验之中进行的,而不是显形的语码;低语境则大多数是在显形的语码之中完成的。汉语民族历来赋有“天人合一”、浑然一体的非逻辑的曲线思维特质。在结构形式上,汉语语篇多句内与句间的直接组合,形式上缺乏显性的衔接手段,但通过逻辑推理或直觉判断,语义是连贯的。所以,我们可以说汉语是高语境的语篇构成的。英语民族长期坚持“主客二分”、清晰明确的逻辑性的直线思维,语篇结构形式多为句与句的有序排列,形式上照应指称,衔接严谨,语义上脉络明晰,一意贯串直到篇末。相对汉语而言,英语则由低语境的语篇构成。
关于英汉语的语篇结构形式,若用数学公式可从理论模型上简化为:汉语语篇Sd=S1+S2+…+Sn,其中S
表示语义,d表示语篇,n代表从1到n的自然数,英语语篇Sd=S1+A1+S2+A2…Sn+An,其中A表示语篇中的逻
辑词或功能词,或虚词。下面先略举数组语句说明二者的区别。
例 1: 放下屠刀,血债血还。
译文 1: Put down your evil arms, blood for blood.
译文 2: Put down your evil arms, or blood for blood.
例 2:汉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译文 1: Study hard, make progress everyday.
译文 2: Study hard, and make progress everyday.
译文 3: If one studies hard, he will make progress everyday.
说明:首先译文1为通顺的英文,但一经推敲,则可知它是汉语语篇结构模式Sd=S1+S2的翻版,句与句直接组合,中间没有任何衔接手段,语义含蓄而不太显露,而译文2句间结合处使用or一词为显形的逻辑连
接手段,语义转折明显透彻,它的语篇结构为Sd=S1+A2+S2的英语结构模式,所以与前译相比,英文味浓些,足些。例二的说明从略。
四、英汉语义和语篇的结构差异在汉诗英译中的表现和影响
可以说,前文列举的口号、语录随处可见,是典型的汉语语篇。其特点是言简意赅,但语义在概括中不免流于模糊。译成英文时,稍有不慎,译文则成为英文中的破句或电报语。由此可见,汉语易于自由表达,但
难于准确理解。为了进一步说明问题,我们再以一组汉译英诗语篇为例:
例 3. 王维的《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译文 1①: Bird-Chirpping Hollow
The light beams of the moon on the earth softly rain,
The night is quiet, the spring mount empty,
The moon’s up-rise the birds doth frighten
To cry now and then in the springtide hollow.
译文 2②: The Dale of Singing Birds
I hear osmanthus blooms fall unenjoyed;
When night comes, hills dissolve in the void.
The rising moon arouses birds to sing;
Their fitful twitters fill the dale with spring.
译文 3③: Bird-Singing Stream
Man at leisure. Cassia flowers fall.
Quiet night. Spring mountain is empty.
Moon rises. Startles--a mountain bird.
It sings at times in the spring stream.
三首诗均出自名家之手,不同的译本不仅反映出译家对原诗的不同理解,而且体现了英汉两种语言截然相反的语言本色。汉语的主观概括,以少胜多,词约义丰的特点,造成汉诗诗意模糊,难于精确理解。而英语客观明晰,以多胜少,词丰义微的特点又使英诗诗意具有明朗的色彩。这样,它们就带来了汉诗英译时表达上的障碍和难度。正因如此,三个译本至少在三个方面处理手法不同。
其一、用词多寡和语体的选择 从译文1到译文3,用词愈来愈少,以第3个译本为最。语体上,译文3简洁朴素,最为忠实原诗。其二、词的单复数形式的选择
译文1与译文2比较一致,两者对“鸟”字的译法均为复数。而译文三却独自选择单数形式,这样它的译文较好地译出了原诗创造的静谧的意境。由此可知,汉语词义的概括含蓄,在诗歌创造中为优势,在译诗中却是暗礁。这是因为汉语的词义结构形式为“二合一”型,词中不包括附加概念或语法成份,其主体概念和附加概念在词的结构形式中无法体现,二者没有界线,所以词义模糊,其确切意义待定,主观性大。相反,英语的词义结构形式是“一分二”型的,词中主体概念和附加概念体现明显,所以词义客观明晰,其选择的随机性小,如单复数,就只能二者取一,不能象汉语那样兼而有之,含含糊糊。其三、词组义的选择
三个译本中“时鸣”一词的译文大异其趣。译文1选用的是To cry now and then,其中cry 是与前行诗中的frighten相照应,但与整首诗的原意有出入。译文2与译文3,译法大略一致。译法见仁见智。译文2在选词上更生动,具体,准确,但音节数目略多,又用了复数。它的译法为Their
fitful twitters,同时为了押韵的缘故,诗中前一行多用了To sing一词,语义略显重复。译文3虽然在“鸣”字上选词略逊一筹,但与整首诗的原意和情趣一致。它的音节数目和抑扬顿挫在三个译本之中最能接近原诗的平仄协调的韵律和用词朴素的风格。整首译诗除用韵上没有象译文3那样顽强地追求外,在内容和形式等多方面堪称是最切近的译文。其四、诗篇的结构选择
3个译本中译文2最为完整,传达诗意自然连贯。对于译文3有的译论家在点评时,指出该译文略似英文电报的语气。我们认为,这是因为译者在译诗时,为照顾原诗简洁的文体风格。在翻译此诗时,最低限度地使用了英语中的语法词或逻辑词等的缘故。全诗除标点符号外,26字之中语法功能词仅占5个。所以说译诗较好地呈现了汉语诗篇偏“瘦”的特点,避开了英语因为使用功能词、语法词、逻辑词等与诗意相关不大的词而造成的诗篇偏“肥”的障碍。另外,三个译本“惊”字的译法,译文2最为恰当。译文3用Startles--不仅与译文2的Frighten一样有不足的一面,同时使该行的节奏略显雕砌。对此,是否可考虑用Amazes--一词。因为startles与amazes相比,虽同为惊讶一意,前者含有消极意义,后者却为积极意义,而且它用在诗行里后节奏更自然。在节奏上,译文3在此行节奏与译文2相比略次。首行的fall字后,从节奏的角度看缺少一个音节,若能用lay
down一词则轻重节奏更趋完整。众所周知,在英语世界广为流传的《Father,I adore YOU》的颂歌中,“我全所有奉献给您”一句原文为I
lay my life before YOU 为妇孺皆知,所以lay字的诗意与fall相比毫不逊色。再译时译者对此可否考虑。
五、结束语
以上我们通过对词、词组及英译汉诗的分析,重点讨论了英汉语两种语言在词义结构和语篇结构在形式上的差异。语义上的差异为静态的,语篇上的为动态的。前者是后者的前提和基础,后者是前者的发展和运用。
在语义上,英语词汇客观明晰,以多带少,但并不冗余。它的语义是分解型的。英语一字能说通的,两字则可说清,三字则可说透,它有一种一分为二,二分为三,三分为多,以至无穷的趋势。例如英文措辞diction可为in
words还可再变为in the choice of the words,但意义相近。汉语词汇主观概括,以少替多,但并不短缺。汉语的语义是浓缩型的,它有一种多言不如少言,少言不如无言的轻贱言语的传统。英语语篇衔接严谨,语句内外充满了衔接的逻辑词、语法词、功能词等。语义连贯诉诸理性,因而语篇易长。它具有科学型语言的特质;汉语连贯紧凑,语篇内的句子及句与句直接组合,少逻辑连接成分。语义连贯诉诸意向,因而语篇易短。它具有艺术型语言的禀赋。
最后,应当指出的是上述两种差异仅是英汉两种语言的本色而已,并非是绝对的此有彼无,而是相对的
此强彼弱。民族语言之间的相互渗透,相互影响是过去、现在及未来语言发展的规律和趋势。认识这两种显著的差异,对我们的英语学习和包括汉诗英译在内的英汉互译都有一定的启示和帮助。
注释:
①录自许渊冲 译 1995,《唐宋诗一百五十首》,p44,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②录自孙大雨 译 1997,《古诗文英译集》,p146,上海,上海外语出版社
③转录自Sam Hamill , Hiding in the Universe ; Poems by Wang Wei . The American
Poetry Review , March-April 1993v22 n2 p45 中Wai-Lim Yip 的译文
参 考 文 献
黄国文(编著),1987,《语篇分析概要》,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
许渊冲 1994年第4期(总期92期), “谈谈文学翻译问题”,《外国语》,
胡裕树(主编),1995,《现代汉语》,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美] 爱德华·萨丕尔(Edward Sapir)著,陆卓元译,1997,《语言论》,北京,商务出版社
赵艳萍 李清连(主编),1999,《文化与交际》,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